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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白页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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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辉听出话中有话,面上不显,只笑道:“是,常董说得是,这做人啊,本分踏实是最好不过的。”

    话落,黎辉收拢几分笑意,不动声色地给庄在去了一个眼神。

    庄在就算不听戏,也知道《打金枝》讲的是什么故事。

    而常国栋唯恐有人不懂其中门道,台上戏腔响起,他在台下兴致悠悠地当起了场外解说,讲起这个屡屡被搬上荧幕,几乎家喻户晓的故事。

    升平公主是唐代宗唯一的嫡女,深受父兄宠爱,身份尊贵,汾阳王八十寿辰,公主目无尊长,恃贵不往,以至汾阳王世子郭暖失礼蒙羞,故回宫怒打金枝。

    常国栋不疾不徐讲完,捧起一旁的青瓷盖碗,刮一刮茶沫,舒坦地喝上一口,陈词总结道:“可见啊,哪怕是贵为公主,也不能太娇纵任性,你们说是不是?”

    近旁人纷纷应和。

    常国栋心中畅快,悦色尽显,又问黎辉:“黎总,你说我这出戏选得好不好?”

    “我这种粗人,哪听得懂这些。”

    台上正旦声婉转,台下悄然换了戏本子,常国栋心思不在戏上,自顾扮演起刁难人的角色,颇有兴致地问庄在,之前有没有来过鸣凤轩。

    庄在说来过,戏倒是第一次听。

    常国栋笑笑说:“不碍事。”

    “说梅派,指不定是假梅派,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一攀上就跟亲的一样了,听着没劲。”

    听完一段,常国栋朝后一靠,疏疏筋骨,提议道:“咱们回去等开宴吧,云嘉什么时候过来?可别到时不来,咱们这一屋子人白等了。”

    云嘉到时,还站在包厢外,便听到里头常国栋的声音,这人还如她印象里一样,很会说话。

    嘴上有功夫,对上能谄媚逢迎,对下能鄙薄打压。

    正听里头说——

    “鸣凤轩做飞禽一绝,意头倒是好,几副鸽翅鸭膀,难不成人人都能飞黄腾达?出身啊,是很重要的,那诗里怎么说来着?命里无时莫强求,小庄啊,你说是不是?你看你黎叔叔这几年,是不是也很累?唉,这也都是没办法的事。”

    穿旗袍的迎宾垂首站在两侧,云嘉不动,她们也不敢贸然推门,只等云嘉使来眼色,才推门入内,各掖一扇门。

    云嘉跨过门槛,笑语盈盈地怪道:“老远就听到常叔叔在说笑话了,怎么也不等我来了再说啊?”

    云嘉脱下的外套由服务生拿走,先上前亲昵地喊了一声“舅舅”,之后便挽住黎辉胳膊,拾起话同黎辉说:“舅舅你记得吧?常叔叔这个人最爱夸张了,小时候常叔叔送我一只猫,跟我说养养就会变成大老虎呢,我现在不可信了。”

    她话不带刺,却有弦外音,模样又娇俏,扮足一个受宠小辈的样子。

    常国栋笑着绕弯子,夸她女大十八变,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说她是没心思进娱乐圈,不然有那些涂脂抹粉的女明星什么事儿,她才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黎辉给她介绍在场的几人,都是馥兹高层,以及他们的公子。

    云嘉亲和又乖巧地跟着黎辉认人,其中一个,她恍然后白恍然了,笑容甜美,说的话却十足有杀伤力。

    “实在不好意思,没听我爸爸说过。”

    言外之意,云松霖提都没跟女儿提过的人,可想而知,没什么分量。

    对方已觉得难堪,但依旧不得不迁就着云嘉说话。

    云嘉站在话题中心,跟庄在对上视线。

    庄在站在窗边,身后有光映进来,可室内过于明亮,衬得灯火余晖有些黯淡。

    他旁边,木架上一株兰,大概是暖房里养出来反季节品种,纤细的枝,打了如雪一样的花苞,垂了头,和他一样,有种孑然之感。

    云嘉不知道在她来之前,他经历了什么,今天这顿饭,在场众人可能都是各怀心思过来的,但她清楚自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庄在高兴。

    云嘉松开黎辉,走到庄在面前,仰头浅笑,手贴过去,握住他的手,道:“我给你介绍一下常叔叔吧?”

    庄在指尖一麻,有种真实的触电感。

    因人被电到之前是无法预料的,就像这一刻,他完全想不到云嘉会在这个场合里拉他的手,公开他们的关系。

    这对她来说,之后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但他不允许自己再当松开她手的人,淡声说:“好。”

    云嘉在四周或轻或重的惊讶目光中,转头面向常国栋。

    “常叔叔,这是我男朋友,庄在。”

    服务生开始上冷盘,乳鸽是烤完再卤的,由极好的刀功完整片出横死的惨状,而常国栋震惊到失态的神情,此刻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很快一笑,自演起突然,问道:“啊?是吗,怎么没听你爸爸说过。”

    云嘉随庄在入座,对常国栋笑眼灿灿,绵里藏针:“您了解的,我爸爸不怎么爱跟外人讲我的事。”说完,她望向黎辉,“我舅舅知道的。”

    面对云嘉的煞有其事,黎辉大惊之余面色不改,点头应和道:“不然今天怎么非得请大家吃这顿饭呢?嘉嘉喊常董叔叔,又是我外甥女,庄在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大家有空一块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好事嘛。”

    常国栋再看向庄在,眼里刮目相看的冷嘲意思几乎要溢出来。

    他前脚才讥讽庄在既有孙小姐倾慕,不如去试试走康庄道,谁承想,人家志向高远,已经有了登天梯。

    云嘉对庄在道:“你不知道,常叔叔人特别好,小时候我学高尔夫,教练是常叔叔给我找的,那时候常叔叔可年轻了,那时候还没有馥兹,常叔叔在清港工作,具体职位我不记得了,但应该不忙,每次我上课他都亲自来接,一次不落陪着我练球,后来我爸爸还批评我,说球场有球童的,怎么还能麻烦常叔叔做这些小事,我说我不知道啊,常叔叔一直这么帮我的,说我开心就好嘛。我二伯还夸常叔叔呢。”

    云嘉停了一下,庄在配合着问:“夸常董什么?”

    云嘉冲庄在甜甜一笑,两人之间的亲密,旁若无人似的。

    “我二伯说,常叔叔这样的人是最难得的,娶了门第好的太太也不忘本,出身低的人,不一定不好,反倒是这样的人,心细善良,也对小朋友最好啦。”

    黎辉应和道:“你那几个叔伯里,唯独你二伯说话你肯听两句,你二伯说的也没错,常董这一路走来,外人只知风光,背后的心酸,又有几个知道?常董不容易啊,来,大家举杯,我们一起敬常董一杯如何?”

    喝下这杯酒,在座各位的心境也不复进门之时,一时有些人人自危。

    场面倒没冷下来。

    云嘉同常国栋叙家常一样,另敬他一杯。

    “我小时候那么小一个兴趣,难为常叔叔这么费心,可惜到最后没了兴趣,也没练出什么名堂来,常叔叔可不要见怪。”

    常国栋只能接着话说:“怎么会,你开心叔叔就开心了。”

    云嘉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常叔叔是最爱护小辈的!”

    她从小古灵精怪,长大扮起天真烂漫也毫不违和,好似真是蜜罐子里长大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扭头看着男朋友,眼眸明媚,像要把全世界捧给他一样。

    “常叔叔平时对你也很好吧?”

    庄在答:“很好,跟着常董能学到不少东西。”

    黎辉接过话,爽笑道:“常董了不得,文化人,这二十年的修行,旁人怕是一辈子也赶不上,嘉嘉,你没来之前,咱们还听戏呢,常董点的一出《打金枝》,舅舅大老粗,就看那台上热热闹闹,也没听明白怎么回事。”

    “常叔叔听戏?”云嘉眼眸一亮,喜道,“我爸这两年也开始听戏了,常叔叔回清港的话,可以试着约我爸一起。”

    云嘉露出一点为难神情,说:“不过《打金枝》可能点不了了,我爸爸最烦听这个,他说有女儿的都听不得这个。”

    她用活泼的语气讲,众人不想笑也要配合着笑,说些云总视她为掌上明珠之类的恭维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飞天茅台没品出滋味,山珍海味下肚也不受用,一顿饭,硬是吃出一桌子的难受。

    众人也都明白了。

    今儿台上唱的是《打金枝》,台下演的却是《救驸马》,终于熬到散席,又是一番寒暄才出门而去。

    外头夜色正酽,红灯盏盏。

    隔清寒湖波传来对岸包厢里的檀板小鼓,笃笃催响。

    今晚开筵前的西皮慢板犹在耳边,此刻看着云嘉挽着庄在的手臂笑颜送客,听的戏倒像是活了。

    金枝打不了,那两句唱词倒应景。

    宫娥女掌红灯高高挂起

    等候了驸马爷转回宫闱[1]

    第59章正在加载

    开宴前,见云嘉拉庄在的手,说这是她男朋友,黎辉先跟在场众人一样吃惊不已,但反应过来,又听云嘉对着常国栋说了一番绵里藏针的话,半猜半疑,心想许是这娇贵的外甥女任性惯了,一时做戏。

    黎辉明面上半点破绽没漏,捡着云嘉说的话圆。

    之后云嘉庄在的互动自然又亲近,在场无人质疑,渐渐奉承起两人般配,而黎辉同人几轮推杯换盏,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立不住脚——假戏真做也没有这么真的。

    何况席间几次与庄在对上目光,后者眼里都有种容后再议的闪躲。

    一顿饭,黎辉面上风风光光,心里七上八下。

    等宴席一散,主送宾去,就剩下三人。

    黎辉看着郎才女貌站在一处的两人,画面倒是登对养眼,但这太阳穴就跟猛扎进一根刺似的突突得他整个脑袋发胀,一肚子话和入腹的酒水打架,乱成不知滋味的一团。

    云嘉也心虚,抬起手,往自己眼梢一挡,低呼道:“哎呀——头疼。”

    这是此时不宜交谈的信号。

    黎辉自然能懂,他今晚酒也没少喝,脑子也乱了,许多事还有待梳理,此时就是真叫他问,他也说不出话,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余光见走廊上的黎阳正大摇大摆走来,黎阳是奉母命来接应酬后的黎辉回家的。

    黎辉此时有种庆幸,还好他事先想得清楚,没有把黎阳带来。不然就黎阳那副时灵时不灵的脑子,讲话不懂门道,脸上还藏不住事,这顿饭未必能顺利吃下去,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糟糕情况。

    事已至此,黎辉怕黎阳走近看见了要大惊小怪,他老了,一个晚上经不住许多刺激,便直接去迎黎阳,临走前,只拿手在两人中间用力地点了点。

    云嘉还扭身靠在男朋友肩上装头疼,便只有庄在一个迎上黎辉的目光。

    他点头,平声说:“明白。”

    黎辉便走了。

    迎上黎阳,父子俩一道出门去。

    黎阳疑着眉,还一步三回头地不放心,问他爹:“这就走了?我看嘉嘉是不是喝多了,谁啊今天?敢灌嘉嘉多喝酒,常国栋这个老瘪三是不是飘了?这么嚣张?”

    黎辉道:“没人敢灌她,是她自己高兴自己要喝的。”

    “啊?”

    黎阳一愣。

    云嘉愿意喝酒,说明席间氛围,起码明面上的氛围肯定是不错的,黎阳忽的露出笑,想通了刚刚进鸣凤轩的门发生的一件怪事。

    今天这宴他一早知道,但黎辉没喊他一块,就是喊了,黎阳也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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