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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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童的鬼哭狼嚎曲传遍了西门家大院的每个角落,连后院的月娘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但是听的最真切的就是孟玉楼。因为她正在墙后边偷听。

    突然一个低低的清脆的声音传来,“在这听什么呢?”

    孟玉楼身子一颤,原来是小潘,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道:“他爹打平安呢,好像怨他擅自放白赉光进门,不知怎么画童那小猴也挨了一拶子。”

    小潘的脸登时阴沉下来,“跟白赉光没关系,他这是给小奴才撑腰呢!没有廉耻的东西!”

    小潘不亏为杀手界的福尔摩斯,马上猜出这是西门庆针对平安告状的打击行动。

    孟玉楼何等敏感的人,试探的问道:“你说的是哪个奴才?”

    小潘如实说出书童快乐生活,恨恨的道:“现在就飞扬跋扈,早晚把咱全家人收拾了!”

    孟玉楼微笑道:“一家人也有聪明的,他未必有这个本事。”

    此话自然说给小潘听的,有斗战胜姑在,一个书童还能翻了天。小潘得意道:“他做那勾当被我捉住,拿了一件织金衣服讨好我。如今这世上只怕睁眼的金刚,不怕闭眼的佛,三姐你也别让他看轻了。”

    小潘与孟玉楼悄悄探讨如何对付书童的武力演习,平安那屋也乱成了一锅粥。贲四、来兴、玳安等众人集体探望平安,毕竟大家是多年的哥们,纷纷询问事情起因。来安轻轻摸着血淋淋的屁股,痛声骂道:“还不是该死的白赉光,跑来蹭饭吃,害的爹打我。他就是让老婆出去卖,也比这么干光彩呀。”

    (原文:同上)来兴笑道:“这种人就没有脸,屁股红了,脸也不会红。”

    众人哈哈大笑,平安谩骂不已。玳安忍不住道:“平安,我要不说你真憋不住了。你跟爹多久了?他什么脾气你不知道?除了应二叔,谢三叔,别人都不能往里放,看你干的什么事!”

    平安哑口无言,玳安说的有些道理。突然贲四道:“如此说来,画童又不管大门他怎么也挨打了?吃饭有陪客,挨打也有陪着的么?”

    画童正捂着肿胀的手心疼,听贲四一说哇的一声又哭了。玳安嬉皮笑脸安慰道:“我的儿哟,别哭了,爹怕你饿着,特意把你手做成馒头,别娇气啦。”

    小画童哭的更厉害了。

    值此小厮PARTY之际,我们对西门家的小厮们做一个总的评估。头一个是傅二,西门达在世的时候他只是药材铺的小伙计,今非昔比,西门庆看中他老实忠诚,委派他全权负责所有铺子的账目,所以韩道国吹牛*的时候,特意提到傅二也让他三分。

    第二个是来保,负责外联事务,行贿专业户,将来的他气焰越来越盛,西门庆死后,曾经一手遮天。

    第三个是玳安,趋炎附势,见机行事的本事炉火纯青,后来陪伴月娘到终老,改名叫西门庆,人称西门小员外,落得一笔横财。

    第四个是来兴,负责西门家所有的采办工作,油水多多,他的职位曾被来旺夺取,来兴凭着秋菊打官司的精神频频告黑状,在加害来旺的工作中做了突出贡献。

    第五个就是贲四,他曾经贫困潦倒,有幸结识了应伯爵,被推荐给西门庆负责建筑工程,从此大展钱途,春风得意。

    贲四人生转折之后,有些飘飘然,现在的他看应伯爵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个帮闲的,多么为人所不齿。

    很多金瓶梅评论者都有着与贲四一样的高见,他们对应伯爵的人品颇为不屑。这与应伯爵的职业有关:帮闲。简而言之就是,无业人员,跟在达官贵人屁股后边混吃混喝。正是因为他们同妓女一样钱来的容易,所以人们做道德批判时很容易一棒子打死。但是人们往往忽略了他们的生活境况,白赉光是帮闲中人的老前辈,看看他大家可想而知,受着众人的白眼,吃了上顿没下顿,好不容易自己吃饱了,回家还有饿肚子的老婆呢。应伯爵也是一样,虽然靠一次机会得了几十两银子,但是这种好事很难找,偶尔那么一次而已,除了这种钱他是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

    帮闲人最重要的是不能有自尊,这一点应伯爵自己很清楚,西门庆笑骂应伯爵怪狗才,桂姐当面喊他应花子(乞丐)哑巴狗。应伯爵都得受着,他知道对方形容的贴切,帮闲人就是精神上摇尾乞怜的狗。后来结拜兄弟祝麻子和孙寡嘴因为帮错了主子被逮捕了,应伯爵就对老婆感叹:你以为整天喝酒吃肉很舒服的事么,一天到晚讨主子欢心,万一惹了麻烦还不是一块遭殃,大热天,身上扛着铁索,又没盘缠,他们回来一定没有囫囵身子了!

    直到现在大家厌恶应伯爵下贱,不要脸,他如果要脸的话全家早成饿死鬼了。

    结论:帮闲中人没有多少好人,不过应伯爵是难得的一位。因为他有些人味,这个以后的篇章里会提到。

    贲四现在想离应伯爵远远地,原因很简单,你没什么用处了。平安事件后的第二天,贲四找西门庆汇报工作,远远地就看到西门庆正在请人吃饭,而且饭桌上嘻嘻笑着的正是应伯爵。

    原来韩道国从老婆通奸事件中认识到了西门庆的强大,想送点礼物表示感谢顺便拉近乎,西门庆只收了他的酒,摆了个酒宴请韩道国、应伯爵、谢希大三人吃饭。

    贲四恭恭敬敬的给西门庆作揖,西门庆示意他坐下,命玳安给他添了副酒筷。贲四坐下,瞥眼看到应伯爵笑眯眯的看着他,心道吃白食的,恁讨厌!

    西门庆问道:“新庄子收拾的怎么样了?”

    贲四一团和气的答道:“进展顺利,不过盖厢房和住房的料不够了——”

    西门庆想了片刻道:“灰你不用担心我给灰户打了招呼,明天就送。砖你去找砖厂刘公公要就可以了,(刘太监因弟弟动用皇木,欠了西门庆人情,特意赠砖感谢,反正是政府的砖,这人情不亏本。多少给他些银子,怎么说也还得还他一半人情。”

    接下来的事,西门庆也发愁了,这木头一时之间往哪弄去呢。这正是贲四来的目的,他想让西门庆同意一桩买卖。“门外有向皇亲的庄子,大皇亲死后,向五想卖了,我们不买地,只要他的三间厅、六间厢房、一层群房,拆了之后就能当木料用了。”

    西门庆疑虑的看着贲四,他在考虑买卖是否合算。贲四早料到了,“拆了之后单是砖瓦和土就值一二百两,更别说那些木料了。我去跟他讨价,三百五十两买下他的。”

    贲四是有备而来,听起来他精明强干,其实可以从中黑一笔钱,因为他隐藏了事实。

    西门庆点了下头,贲四暗中欣喜,突然听应伯爵道:“你说的是向五吗?”

    “是。”

    贲四心里发慌,暗道这个点上你千万别出幺蛾子。

    应伯爵一脸天真相,“向五最近和人争地打官司赔了不少银子,本司三院里面还包养着罗存儿,手里急着用钱,那些房子三百两就能买下来。”

    三百五十两?三百两!

    贲四顿觉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兜里漏了出去,果然西门庆道:“你去找向五,三百两我们就买。”

    “哎,好的。”

    贲四看了应伯爵一眼,心中骂道贱骨头,不多嘴你会死吗?应伯爵仍是玩世不恭的微笑,眼神里传达着话语:谢谢!

    酒喝到兴头上,应伯爵建议掷骰,输了的唱歌。西门庆笑道:“怪狗才,什么也想的出。”

    众人开始玩起来,轮到贲四的时候,他投了个小点。贲四连连摆手,我不会唱歌,应伯爵道:“那你讲个笑话吧。”

    贲四想了想,讲了起来,“说有一个官审强奸案,喝问犯罪人,当时你是怎么奸的她。犯罪人说,我头朝东,脚也朝东奸的她。官怒道你胡说,哪有缺着(折着身体)行房(做ài)的道理。这时一个人上前说,大人如果缺刑房(职位)就叫我补吧。”

    这个笑话贲四讲了好几次,每次身边人都哄笑一片,这回也不例外,大家都笑了。可是应伯爵没笑,他怒了!“贲四,你讲什么话呀,你家大官府(西门庆)又不老,体格这么好,怎么就不能行房?(应伯爵理解为缺一个做ài的人)这也罢了,还说你去补,该说这样的话吗?该吗!”

    贲四突然遭到这一攻击,反应不及,“二叔,你你你这是说什么话?”

    “什么话?檀木靶,看不见刀,只有刀鞘儿了!”

    西门庆常听应伯爵开玩笑,也没有在意。其实应伯爵的潜意词是,别给我装#!这回是刀鞘,下回老子就出刀了!

    贲四一身冷汗,他坐不住了,但是如果离开应伯爵肯定会斥责他不给西门庆面子。西门庆啊,那可是比亲爹还要亲的人,得罪了他下半辈子就完了。

    如果不走,应伯爵会饶过他吗,酒后失言,怎么玩他都行。

    四钟酒后,又轮到贲四讲笑话了,这回贲四的笑脸赶上窦娥喊冤的表情了。“这个笑话呢,是”贲四看了一下应伯爵。应伯爵托着下巴,集中十二分精神听着,他的表情分明在说:你讲一个试试——贲四真想变成土行孙就地遁走了(原文:如坐针毡相似)突然他看到来安匆忙赶了过来,“贲四叔,有人找你,说是砖窑的人。”

    贲四激动的想给来安一个热烈的拥抱,蹭的站起身,向西门庆施礼离去。

    应伯爵几个人喝到酩酊大醉,这才回到家中。第二天早上应伯爵刚刚起床,外面就传来敲门声,开门之后应伯爵笑了,来人是贲四。

    贲四同志笑容可掬,进到客厅胸脯一挺,扑通跪倒磕头。

    “小人一向缺乏礼仪,希望应二叔在爹面前扶持我一把,感激不尽。”

    应伯爵心道昨天你不还跟大公鸡似的吗,你倒是给我嚣张一个呀,伸手搀扶:“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我又没帮你什么忙,承受不起呀。”

    贲四心道你不弄死我就算不错了,从袖中掏出三两银子(1800元)“一点薄礼,二叔请收下。”

    应伯爵一点没客气,伸手拿了过来。两人坐下叙了些往昔的友谊,贲四放心的告辞离去。

    应伯爵拿着银子进了房里交给老婆,“贲四这狗娘养的,我保举他一场,得了买卖光顾着自己捞了。昨天喝酒挫了他一下,慌得他找我赔礼。这三两银子买几匹好布,够咱几个孩子冬天做衣服的了。”

    (原文:且买几匹布,够孩子们冬衣了)随即看了看外面几个儿女道:“唉,老儿不发狠,婆儿没布裙哪。”

    (原文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