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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的笔在这张空无一字的信笺上落下时，我犹豫了一下。这并不是因为我对凯华的了解不够透彻，而是担心，我的笔是否能真实再现那些透过文字所呈现出来的东西——它们是那么诚实地袒露着，比文字或声音、影象更加真实。如同那些沉默的石头，它们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存在，不论你忽视或冷漠，它们不会为此改变。这使我更加相信，在靠近诗歌的地方，一定有一条路，通向心灵的某个角落；有一种声音，不经意间，就牢牢抓住你。
想起最初的相识。
去年的冬天，一位朋友极力向我推崇她的朋友“凯华”（我曾经一度很自信地认为，凯华是一位女士）。她说此人为人甚好，诗也写得很棒。我不禁一笑。那时尚在自我感觉良好阶段，免不得有些目空一切。带着些许的不屑和好奇，我登陆了那个叫“黑翅膀”的网站。遗憾的是，没有在那里找到凯华的作品，但那里热情融洽的气氛，着实让我印象深刻。在诗歌日益萧条的今天，那里的朋友竟然有着令人感动的文学激情和信念。在朋友的鼓动下，我加入了黑翅膀文学家园。
和凯华真正接触，也是从一首诗开始。今年的三月二十六日，适逢诗人海子逝世六周年。海子是我所景仰的诗人，为此，我写了一首诗——早春的断章。在这首诗里，寄托了我对这位天才诗人英年早逝的惋惜和哀思。凯华对这首诗的回复让我开始明白“黑翅膀文学网”这个名字的来历——原来凯华也很喜欢海子的诗，尤其是感觉到他对文学的那种认真和执著，竟然和我如此的相似。
而对他更为深刻的理解，则是在收到他寄来的诗集天堂的火焰开始。在此之前，我曾陆续读了他一部分诗歌和散文。文字是人心灵的映射，透过那些看似抽象的文字，你可以洞悉一个人的内心。那是一本薄薄的诗集，朴实的封面下，扉页上题了看起来略显隽秀的签名，这和他的为人一般，不事张扬但很真实。关于这本诗集的名字，我曾问过他来由。在我看来，天堂的火焰代表的是一种摧毁和覆灭。他说这本诗集原来的名字是“天堂的野百合”至于后来用“天堂的火焰”作为文集的名字，他觉得燃烧是一种最激动人心的状态，是一种焕发和释放，是一种真实的呈现。在这本诗集里，流露出他对生活敏锐的观察和对事物细致的剖析。
我最喜欢的，是这本诗集里收录的组诗十二只信封。这组诗，像一只打开的盒子，而我用盲人的手去探询盒子里的未知，那是一种直觉和知觉上的认知和震撼。透过文字的凸凹，那些生活中被忽略和遗忘的细微感触悄然传达，直抵人的心灵深处。“住在自己的脊背上/大风滚过/手指，深入寂静的土地/那是谁家的屋顶/闪着微光//一枚纽扣，走失/那个人紧握着它/寻找开门的咒语//九月的早晨/敞着衣领/一个人沉沉睡去/一个人刚刚醒来”（九月，一枚走失的纽扣）。在这首诗里，一种感觉上尖锐清晰的东西痛快淋漓地呈现出来，古希腊智者派学者普罗泰戈拉说：“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诗人的内心，极其孤独与迷茫，敏锐准确地把握到了那股不可遏止的茫然醒悟的涌动，而在另一首诗里，诗人对时间和永恒的诠释经由文字刻意地表达“一只脚已经迈过/另一只脚刚好停住/烟已熄灭/手指，成为最亮的火苗/照不亮远山近水/很远很远的地方/空空如野”这首诗里，也充分地体现了诗人的执著“很多人匆匆赶路/我在榕树下/静静坐着”在这个经济左右思潮的年代，很多诗人面临着尴尬的境地，来自读者群体过多的批判指责以及一些诗歌作者对待作品的不认真态度，和一些类似文字游戏的“无内容，无思想，无感觉”的“三无产品”充斥了读者的视野，最终这些读者因失望而拒绝接受，诗歌因被拒绝而失望。这种两难的环境下，很多诗人背离了诗歌，开始纷纷“改行”写杂文和散文去了。就是在这种境况下，凯华依旧固守着诗歌这方圣土，他没有追求那种所谓“个性化”的创作模式，坚持自己的风格，他的诗歌，冷静，从容，客观，真实地表达了生活中平凡的情感，甚至一些细微的小片段。当然，这个有点羞涩的诗人也有其温柔浪漫的一面，在他的诗集里，也不乏深情。第一辑的小夜曲里，细腻柔情地表达了一种古典主义的情怀“这是必经的中午/阳光，透过玻璃窗静静地/洒落/你的无名指甲，尚存几丝暗红/那掌心，一定有一座小小的城/充满隐秘/街心的车急速穿行/一窗之隔/我们安静地望着它们”（在西餐厅）。“两只流浪的火焰/坐在岩石上/照亮低处的流水/唯一的夜晚。温暖。明亮”（小夜曲）。正是这种朴素的抒情，把诗歌艺术推向了一个返朴归真的境界，这在某些崇尚语言颠覆的新锐诗人眼里，无疑是种倒退。而我却从中看到了凯华充满理性睿智的一面，面对光怪陆离的社会，不盲从，不附会。用真实的笔，写真实的诗。
凯华的诗歌，从诸多角度看人生，他所受尼采的影响很深。作为思想家的尼采是充满矛盾的复杂人物，他的直率坦言常常使得他成为舆论攻击的靶子，经过近百年的时间冲刷，那些闪光的高贵品质仍使人为之叹服。从凯华的诗歌里我们依稀能感受那些顽强自信和乐观的姿态。也许偶尔体现出的迷茫和失落会让人误以为他已沉沦，最终我们会从那些对生活、生存、土地、自然火热的诗句里洞察他丰富的内心世界。天堂的火焰所收录的一部分诗歌，从某个方面来反映他的内敛的一面，而近期的作品二十四节气，则更透彻地接近了凯华真实的内里。这组诗歌无论从表现手法还是所表达的生活品位上都很成功，也更能体现他对生活的热爱和激情。
随着交流的日益加深，我越发感到这个有着古典浪漫情怀的男人的真实内心，竟然带着江南才子般的敏感脆弱。这个很纯粹的北方人，有时候显得多愁善感。他自称是“一只流浪的猫”从东北大平原，到黄海海边，再到北京大都市，他经历了很多，不能算是坎坷，但是可以叫做沧桑吧！这只敏感脆弱的“猫”所表现出来的勇气，却是那么的坚忍执著。环境的改变，时间的流逝，机遇的变迁并没有使他为之动摇，离开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故乡，义无返顾地南下发展，这使我对他的认识有了刷新。这只流浪的“猫”并非我们所想像的那般脆弱，就像他说的“猫有九条命”这句话里不乏辛酸，但也充满了乐观和坚定。“漂”在北京的凯华，仍在孜孜不倦地学习。他办了几个大的图书馆的阅读卡，经常游走于首都的喧嚣人流中，体验着童年时那种读书的快乐。记得他曾说起，小时候一度迷恋着小人书，经常花上几角钱买回来，那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也是最初对文学的体验和迷恋。现在想来，也许当初那些粗浅的文字对他的一生已然埋下伏笔。
这个对诗歌忠诚的人，对音乐也有着很深的感悟。有时，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里收到他的手机短讯，他像个孩子般开心地告诉我，在某个商场或街头听到一曲非常感动的音乐，他会郑重其事地拜托朋友们帮他去找来。大家笑称这是他给朋友们布置的“家庭作业”说起手机短讯，凯华是个很有趣的家伙，在他的日记里曾按照收发短信的时限划分以下四种人:一是立即回复型；二是时快时慢型；三是超慢型；四是只收不发型。不知道我属于哪个类型，只是经常会收到他温馨的问候。离开了家乡和朋友的他，凭籍手机短讯这种快捷的交流方式，来完成他与朋友之间跨越时空的沟通和交流。现在想来，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他，心灵是孤独的。他很喜欢那首布瑟列农，歌曲开始的那种遥远的钟声和结束时汽笛长鸣都给人一种苍凉的感动，这也许就是他身在异乡，人在旅途的心境吧！很多时候，我们之间谈论的内容不再是文学，谈起音乐或歌曲，他显得兴致勃勃，他说在他的收藏里，至尽还保留着一位小时侯喜欢的歌手的签名照片。他不是追星族，但对音乐却有着十分执著的热爱。
对待朋友，凯华一直是真诚、热情、宽容的。曾有一度，黑翅膀很萧条，很多他所信赖的朋友都悄然离开。这段时间里，他身在北京，网络中断了，无法像过去那样每天照顾论坛。面对这种困境，很多人劝说他把黑翅膀关闭，毕竟这个论坛没有任何利益回报，还要投入很大的精力去管理。在面临这种尴尬的局面时，看似优柔寡断的他表现出毅然的决心，他说，只要他还在，黑翅膀一定要开下去。他相信朋友，也理解朋友，正是这种真诚和理解，让我对他的有了新的认识。在后来黑翅膀几次被黑客攻击，无法登陆的情况下，他及时处理，他的热情鼓励了大家的信心，在这个文学的天地里，大家亲如手足，很多优秀作品不断出台。这也正是他为大家提供这个创作交流的平台的初衷吧！他相信，黑翅膀只能越来越好，而不会湮灭或消失！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这种对文学，对诗歌的执著信念支持着他，信心坚定。网络就象浩淼的星空，随时都有流星灿烂地划过。而凯华和他的黑翅膀，依旧熠熠如希望之星，光芒闪烁。
宇宙中，那些默默转动的星球，每颗行星都有自己的轨道。凯华正是沿着自己的轨道运行着，散发着自己独特的微光。他说：我是一列伤感列车，没有终点。我想是的，在他的旅途上，前面永远是一扇未知的门，等待他来开启。十二月十二日是他三十四岁的生日，祝福他在新的环境里，沿着诗歌的道路，更加坚定地走下去！
2005-1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