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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食肆经营日常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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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芸摇摇头:“不闷,有阿娘陪着我。”

    这话让李洪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忍了忍,尽量耐着性子道:“你记不记得阿爹是上个月的生辰?从前每年你都会给阿爹准备礼物,今年却漏了。”

    “阿爹也不想要什么,你陪阿爹四处转一转,就当全了阿爹的心愿,好不好?”

    他颇有些做小伏低的姿态。知芸到底还是个孩子,一时间有些无措,便看向了裴绮。

    “李洪,你——”

    李洪看向裴绮:“怎么,我就这点心愿你都不肯满足?你放心,我只同她待一会便会走。往后,我也不会再来找你们。”

    这话让裴绮眉眼一动,淡淡道:“如此甚好。”

    他嗤笑一声:“如此便能遂了你的心愿了,你一定很高兴吧。”说着,李洪向着知芸道:“走吧。”

    知芸犹豫了一下,提步跟在李洪身后往巷口走去。裴绮放心不下,跟在了身后。

    姜菀本想跟过去,然而李洪冷冷撇来一眼:“姜娘子,你一个外人就不要来打搅我们了吧。”

    她语塞,只好站在原地,目送着三人越走越远。

    眼看着走到了距离学堂足够远却又尚未到巷口的地方,路上行人匆匆而过,无人留神这巷子里的光景。

    姜菀看着李洪停下步子,同知芸说了几句话,知芸似乎迟疑了一下,随即用力摇头。

    他又对着裴绮说了什么,裴绮反应很剧烈,坚决地摇了摇头。

    李洪看起来很不甘心,又说了一番话,却见裴绮气得浑身发颤,胸口剧烈起伏,终于抑制不住一抬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巴掌落下,李洪似乎愣了,仿佛难以置信,他盯着裴绮半晌不说话,只缓缓伸手搭在了知芸的肩头,看起来便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自然最慈爱的举止。

    姜菀觉得眼睛盯得有些酸,便闭了闭眼。然而在眼前陷入黑暗的一瞬间,她却听见了裴绮的惊呼声:“李洪!你要做什么?”

    第64章酥黄独、酱烧大排、菠菜鸡蛋汤和脆腌萝卜丁

    随之而来的是知芸的哭喊声。姜菀心中一凛,慌忙快步追了过去。

    她走近了,却见李洪正死死掐住知芸的脖子,整个人陷入了癫狂,仿若对外界的声音毫无感觉,只恼恨地对着知芸喋喋不休地怒吼咒骂着。

    他吼出的字句断断续续而破碎不堪,让人听不真切。知芸被父亲的大手掐住,根本无力挣扎。裴绮拼命撕扯着李洪的衣袖,用力捶打着他却无济于事。

    姜菀离近一看,心中的猜测渐渐得到了证实。李洪此刻的样子,与那日葛烁之态一模一样。

    她蓦地忆起许久之前,李洪出现在食肆门外时也出现了这样的模样,那时的他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药瓶,深深吸了一口后便渐渐恢复了正常。

    原来‘断肠散’那时便已经开始流入京城了吗?

    顾不上想那么多,姜菀迅速上前,用力去掰李洪铁钳似的手臂,同时放声呼喊:“来人啊,救命!”

    她声音极大,惊动了恰好在长乐坊内例行巡视的坊丁。那几人对视了一眼,慌忙奔了过来。众人合力终于使得李洪松开了对知芸的桎梏,他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犹自瞪得吓人。

    知芸被裴绮揽在怀里,整个人被吓傻了,呆呆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裴绮心疼地抱紧她,一声声唤着:“芸儿,不怕了,阿娘在这里。”

    那边,李洪瘫倒在地了一会,恢复了意识,开始挣扎起来。坊丁按住他,对着裴绮道:“这是何人?你识得他吗?”

    裴绮咬唇,低声道:“他是我......女儿的父亲。”

    坊丁不由得震惊:“他竟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这样的狠手?这……”

    那李洪渐渐清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拼命伸手在衣衫里摸索着什么。然而他手腕抖得厉害,一个小瓷瓶从他手边滑落,骨碌碌地滚落在地,正停在姜菀脚边。

    坊丁正在与裴绮说话,没留神这细微的动静。姜菀垂眸看过去,心中猜到了什么。

    她弯腰捡起,掂了掂,听声音里面装的似乎是小药丸。隔着瓶塞隐约能闻见一股极辛的刺激性气味。姜菀对上李洪的癫狂中带着渴望的目光,沉吟片刻,还是没有如他所愿递给他,而是出声道:“这是何物?”

    坊丁这才注意到,将那药瓶接了过来,道:“似乎是药丸?你是有什么陈年旧疾,需要随身带着药?”

    裴绮显然也不知情,面上浮起疑惑。

    坊丁正要拿开瓶塞看看里面是什么,却见李洪更加狂躁,张开五指拼命抓挠着地面,口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如野兽咆哮。

    裴绮和知芸大惊失色,不知李洪这又是中了什么邪。

    紧接着,李洪挣开了另一个坊丁的束缚,猛地把那拿着药瓶的坊丁冲撞倒地。接着,他像抓住宝贝一样把那小瓷瓶攥在了手心里,拔出瓶塞便往口中倒了些药丸进去。

    很快,他眼底的血色淡去,整个人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然而被冲撞的坊丁却勃然大怒。

    “你犯了事不知悔改,反而还敢袭击我?”

    坊丁爬起身,和另一个人立刻把李洪按在了地上,一叠声地喊人。不多时,又来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坊丁,合力把李洪抓了起来,连拉带拽地带走:“老实点!跟我们回去问话!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行凶,真是没有王法了。”

    李洪虽恢复了意识,但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嗓音嘶哑发不出声来。他身上还是无力的,毫无反抗之力,如破布口袋一样被拖着走,却没忘了狠狠盯着姜菀,目光是切骨的痛恨与憎恶,仿佛下一刻便要冲上来了结了她的性命。

    姜菀被他的目光一盯,忽然觉得不寒而栗。擦肩而过的一瞬,他张嘴说了什么,虽没出声,但姜菀辨认出了口型。

    他说:“是你害我到如此境地,我不会放过你。”

    一切重归平静,知芸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裴绮眼眶含泪,向姜菀道:“阿菀,对不住。又把你牵扯了进来。”

    姜菀深吸一口气,问道:“裴姨,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绮给知芸擦了擦脸颊的泪,慢慢道:“他说,他如今捉襟见肘,难以生活,问我能不能……借些银钱给他。”

    她顿了顿,似乎也在为李洪的恬不知耻而语塞,又道:“我告诉他这是痴心妄想。如今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他即便饿死了也与我无关,那笔银钱是这些年我受苦的代价。”

    “他被我激怒了,叫嚣着若我不肯,他就要去衙门告状,还要日日来学堂找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当初……我当初是如何陷害他的。”

    “我痛骂他厚颜无耻,心中实在恨,便给了他一巴掌。他被激怒了,顿时像被鬼附身了一般,面色青白交加,眼底殷红,仿佛立时就能喷出血来。我害怕了,便想拉着芸儿走,谁知他突然暴起,一把掐住了芸儿的脖子。”

    裴绮说到这里,伸手按住心口喘了口气:“阿菀,他这副模样实在太可怖。从前他虽暴怒,却从未有过这样疯魔的样子,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又道:“还有方才那个小药瓶,竟像是他的身家性命一般重要。”

    姜菀心念一动,问道:“裴姨,你从前见过他服这种药吗?他是否曾染过什么病?”

    裴绮摇头:“不曾。他从前很少生病,我也不曾见他服过这种药。”

    那应当是和离以后的事情了。姜菀思索着,说道:“裴姨,往后您和芸儿要事事当心。若是他……这副样子是染了什么恶疾所致,一旦发起狂来,难保不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事情。”

    “阿菀,你也一样,”裴绮握住她的手,“我怕他会记恨你,进而报复。终究是我对不住你,明明是我与他的私事,却总是把你牵扯进来。”

    她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姜菀反手握住她的手,道:“裴姨快别说这话了。从前我家中艰难,若不是您时常接济,或许我早就熬不过那场病了。”

    姜菀目送着裴绮带着知芸进了学堂,这才从地上捡起一颗小小的药丸,这是方才李洪慌乱之中遗漏的。

    她将那药丸收进手帕里,转身离开。

    *

    姜菀回到食肆已经快到傍晚。几人正焦急万分,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小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姜菀笑道:“在外头逛着,一不小心就误了时辰。”她没有去提今日之事,只一脸轻松地道:“正好,也该准备晚食的菜品了。”

    宋宣道:“师父,菜和肉我都已洗干净切好了。”

    “好。”

    等到暮色四合,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了之后,姜菀便去了厨房,看着案板旁的陶盆里装着猪大排,宋宣事先捶打过肉排,让肉质略微变得松散一些,更便于加黄酒、盐腌制入味。她净了手,仔细揉搓了一番,确保厚厚的肉能够足够入味。

    她快速切好葱段和姜片,起锅烧油,将葱姜爆炒出香味。猪大排裹上一层蛋液和芡粉,在锅中煎到两面微微金黄,再倒入适量的水,放入酱油和一些桂皮、八角等香料,用小火慢慢炖煮着,及时翻面,并加一些少许糖调味,等汁水变得浓稠后再煮片刻,便可以盛盘端出。

    酱烧大排的肉质很鲜嫩,吃的时候唇齿间能够清晰地品尝到每一丝筋道的瘦肉。咸香适中,收汁时不能全部烧干,否则就会让肉排的口感大打折扣。熬出来的酱汁正好还可以当做浇头,在关火后再在大排上浇上一层。纯瘦肉不如五花肉肥瘦相间耐咀,添些浇头能够让肉不至于太干太柴。

    每晚做出的第一道菜一向都是当作试验品的,食肆几人会轮流品尝,确保从味道到软烂程度都恰到好处。姜菀用干净的筷子蘸了一口酱汁尝了尝,确保这个用量正合适。思菱则小心地夹起一块肉咬了一口,细细品尝后点头道:“小娘子,这个火候正合适。”

    姜菀向宋宣道:“宣哥儿,就这样来烹煮。”

    宋宣依言在那边开始做,姜菀这边则开始煮汤。

    她拿起一把菠菜,这个时候人们常叫它“红嘴绿鹦哥”。姜菀打量着那翠绿的菜叶和红色的根须,心想古人诚不欺我,有如此有趣的巧思。

    菠菜的营养价值高,能疏通血脉,止渴润燥。若是与豆腐、酱水在一起煮,尝起来会愈发肥嫩,不必再加其他提味的东西。不过今日,姜菀煮的是菠菜鸡蛋汤。

    这汤有菠菜的清香,再点缀上一层蛋花,她觉得自己能连喝三碗。

    姜菀给客人们上菜时,每一桌都额外赠送了一小碟小菜。

    “这是我们自家腌的脆萝卜丁,爽脆微酸,不论是下饭还是配着白粥都是极好的。”她笑着,亲自把一碟碟脆腌萝卜丁放在客人面前。

    由于姜记食肆来的老客很多,姜菀日日接待他们,也算是熟稔,众人见她巧笑嫣然,便也笑着道谢:“多谢小娘子了。”

    上完这一波菜,姜菀回了柜台,把客人点单的记录整理归类。她暂且得了些空,便倚着柜台看着客人们吃得热火朝天。见大家眉开眼笑的,她也觉得心情舒畅。

    趁着这空当,姜菀从柜台最底下的抽屉里取出自己昨日练的字。有时午后卖点心时客人不多,她便会忙里偷闲偶尔提笔写几个字。

    她把几页纸并排铺在一起对比着,觉得自己似乎有微小的进步,但发挥却又不太稳定。

    正思索着该如何进一步提高,余光却见一男一女走了进来,看模样不甚熟悉,是新客人。

    姜菀站起身露出笑容:“客人里面请,想吃些什么?”说着,她把今日的菜单递了过去。

    两人看起来便是夫妻俩,那郎君虽生得严肃,但看向身旁娘子时眼底都是笑意。他的目光淡淡扫过被姜菀随意放在一边的纸张,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那字迹,这才低头看向菜单。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郎君向姜菀道:“店家随意上几道招牌菜便可。”

    姜菀问道:“郎君和娘子是否有忌口?”

    那女子原本正对着墙上的一幅画出神,闻言微微一笑:“无。小娘子不必担心。”

    说着,两人便步进了大堂。姜菀见这两人衣着打扮不似常人,又见那女子对着大堂内喧嚣的食客略皱了皱眉,便唤思菱道:“带两位客人去里间坐。”

    思菱答应了,那女子眉眼一松,淡笑着看了姜菀一眼,转头同那男子说了句什么。

    “小娘子,那两位客人没有点菜,只说随意,我们该准备什么菜?”思菱一头雾水。

    姜菀回想起方才的情景,略一思忖,说道:“今晚的新品各准备一份,再加一份‘酥黄独’吧。”

    “酥黄独”是姜菀从书里学到的,其实就是煮芋头。特别之处就在于,这道点心需要把煮熟的芋头切片再刷上杏仁粉、香榧子再煎成淡淡的白色。

    方才那女子专注看着的墙上挂画,画上情形便是两位老友冬夜相对而坐,一同煮着芋头,深夜秉烛闲话。画旁还题了一句诗:“雪翻夜钵裁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

    这句诗,姜菀在前朝一位名家的书中看到过。那一篇中,他提到了“酥黄独”的做法,末尾便附上了这么一句诗,看似写景,但却隐约透出一点冬夜品尝微白的芋头薄片时的赞美。这幅画自然便是将这位名家的文字描绘了出来。

    她看见那女子低声同郎君说起了这句诗,便突发奇想为他们准备了这样点心,也不知是否合乎他们的心意。直觉告诉她,这应当是一对很风雅的夫妇。

    食肆里间,崔衡看着面前的菜品,同身畔的人道:“如何?这家食肆还合你的口味吗?”

    崔衡的娘子祁娘子看着那道冒着热气的酥黄独,微笑道:“甚好。这位姜娘子不仅心细,还是个很懂诗书的人,竟然与我想到了一处去。她挂在店内的那幅画我很喜欢,却不知是何人所作。”

    崔衡颔首:“方才我也瞧见了她练书法的纸张,写得一手好字,在市井之中确实难得。”

    祁娘子压低声音道:“如你所说,沈大将军对她......”